从巴黎飞往哈瓦那是夜航，乘客不满员，后舱空出一些位子。有人见邻坐无客，索性拉起扶手，枕着提包鼾然入睡。
前舱秩序虽好一点，但各种香水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呛得人喘不过气。我担心被熏的时间长了诱发哮喘病，便走进后舱找到两个空位，拉条毛毯躺下，想用睡觉打发七八个小时的旅途。
半个多小时过去了，记忆还在五光十色的巴黎徜徉。埃菲尔铁塔的恢宏，塞纳河上的游船，凯旋门前的鸽群，卢浮宫的蒙娜丽莎，凡尔赛宫的中国文物，巴黎圣母院的哥特式建筑……一直挥之不去。我不由自主地翻了几次身，想快点入睡，在庄周梦蝶的幻觉中度过漫漫长夜。
舱内灯光昏暗，舱外苍穹浩渺，月朗如日，满天找不到几颗星星。我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，只听见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子娇柔地说：妈妈，海明威是那个写《老人与海的》美国人吗？
妈妈说：对！《老人与海》得过两次大奖呢，先是美国的普利策奖，后来还得过诺贝尔文学奖。他是个了不起的作家，这次去哈瓦那，妈妈带你去看看海明威住过的地方。
老师给我们讲过诺贝尔物理奖，钱学森、楊振宁、李政道得过，文化奖中国人得过吗？女孩子问得既幼稚又认真。
钱学森爷爷现在还没有得，将来会得的。那个奖叫诺贝尔文学奖，不叫文化奖，说不定婷婷将来当了作家会得的。好了，今天不说了，早点睡，明天下了飞机再说。母女说完，不大一会儿都睡着了。
我听完她们的对话，反而没了睡意，觉得中国的孩子真是不可小瞧！学前儿童就知道海明威，读过《老人与海》，还知道诺贝尔奖，知道钱学森、杨振宁、李政道，眼前这个女孩子如果好好读书，将来肯定会有出息。一位与我投缘的教授说过，青出于蓝不一定要胜于蓝，也可以不同于蓝，诧紫嫣红才是春麻！我很认可这个看法，子女不一定要成为父母的复制品，父母更没有必要把子女克隆成自己。如果非得让孩子以父母的兴趣为兴趣，以父母的蓝图为蓝图，那非但不是创新，还可能是复旧，是原地踏步，是对童心的压抑。联想时下家长成年累月地逼着孩子上各类补习班，完全有可能使孩子的学习态度和方法进入不良循环。一个孩子如果心里没有诗和远方，是很难产生学习动力的；一个民族如果原地踏步，是不可能超越别人的。
话扯远了！正当我再次昏昏欲睡时，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把我忙惊醒。爬起来一看，一对白人男女青年正在坐位上互相指责，男士还暴了粗口。女孩子的妈妈也被吵醒了，她用英语劝解两个人不要争吵，免得影响其他人休息。但无济于事，她只得上前舱请空姐过来劝架，其他乘客也过来做工作，说法语的、说英语的、说西班牙语的都有。
空姐劝解两个人停止争吵，让他们带着毛毯到最后两排睡觉，安排妥当反回来对其他乘客表示歉意。空姐顺便告诉大家，两个吵架的一个英国人，一个法国人，本来不认识，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，不是为争坐位吵架的，是为莎士比亚和巴尔扎克谁更伟大吵起来的。
我听完又是一番感慨，什么时候我的同胞不再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，不再为争抢坐位吵架，而为曹雪芹与狄更斯、大仲马谁更更伟大同英国人、法国人争论，只要不动用“国骂”、“省骂”伤人，我巴不得他们争论得越凶越好！
睡了两个多小时，我到尾舱上洗手间，发现原来争吵的两个男女裸身在毛毯下拥吻蠕动……
我彻底 懵了！
2019年11月20日于成都解甲楼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