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琳琅是沈光伟老师最特别的学生,二十多年来陪伴师侧,早已超越简单的师生关系,亦如家人、朋友,常常出现在沈老师画中的题记里。如今与老师联袂举办画展,相资相摄,同向而行,可喜可贺。
沈老师将展览的主题定为“咬定青山”,大约是看到了郭琳琅那份义无反顾的“初心”,不可阻挡地回归心灵的颖悟,他的学生不再有自我分割和自我阻塞,不再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寻求自己的悟性,一心一意地通过绘画切入生命的本质。
他尊重他的学生——在不同境遇坚持作画的是一种品质,一时放弃,寻求生活的经验,同样保有对艺术的惦念——毕竟,每个人精神养炼的方式和程度都不同。
沈光伟老师从来有着生命情调的从容与自适,静静等待,拈花而笑,然后欣喜地发现他的学生开启生命的内觉,进而去创造自我本性的真实。作为教育者,沈老师使他的学生具有最宝贵的素质,他给予学生一切的机会和鼓励,去构成他们真正人格价值的关键,这个关键与他传授的绘画心法、根本艺理互通不二——一切艺术都从对“生生之意”的体悟中生发出来的,人与自然、文化、历史本为互证互实的同一性,天理流行,心物一元。他以天地为局,以心灵创化,以合一的体验生发,导引他的学生进入生生循环、宇宙流观的妙悟之门,可谓“以一管之笔,拟太虚之体”,使创作作为无蔽真理的自在显现。
明显地,在老师与学生的画之间,贯穿着一脉相承的风雅精神,思想和行动一体化的“三昧”之境。他们从民族文化心理的本源出发,令花鸟画创作随时处于道体充实与心胸涵养之中,无一不在磅礴深沉的精神之列,自然孕化的思维涌动,含而不露的笔墨意味,将心灵的写意汇入日常,喜乐悦动,生生之美直接天地之气,释放了特别的生命关怀,形成了空灵、清静、秀润一路的写意花鸟画“气质”。
而在郭琳琅的画中,自然酝酿了他的时间经历,积累的感受漩涡。正是来自绘画之外另一重体验的注入,使他有勇气面对单纯的水墨,面对空无的纸张,并迅速凝聚了驾驭一切的能量状态,在短时间内便获得了超凡脱俗的表达质地。其绘画面目已然形成了好几种要素:其一是以“古意”切入松树的基本意象符号;其二是荷花系列纯粹形式的音乐性构成;三是芭蕉系列超验的抒情性向往。落实于怀古、落实于空明,落实于想象的飞跃。画家的胸怀洒落,心境自在,乃能沉潜万物,与万物真情不隔,一如石涛所言“一画明则障不在目,而画可从心,画从心而障自远矣”。
老子在《道德经》里说“孰能浊以静之徐清”,谁能够在浊世间慢慢回归身心清净的本来面目?谁能够远离世俗的纷扰,全然投入自性的释放?正所谓“止水澄波”,一杯浑浊的水,只要使它长久的平静,泥渣沉淀,这杯水就由浊转清,成为一杯清水。在某种程度上,郭琳琅展现了他精神的定力,一旦生命的灵觉复苏,便不再委身他力,必然要在自身意志或内在需要中去重新塑造精神的内涵,重建与自然的联结。
郭琳琅谙熟自己的秉性,心物持平,感遂自通,其绘画语义明显包含了简约、内敛、限定的意向,他喜欢高古清雅的花卉植物,并对形与色采取最大限度地删除。他排除了许多中国画家传统惯例与模式下所产生的创新焦虑,而在时间与空间的完全敞开中释放纯粹的自性。自此,他更加明白老师的话:“中国画之精神,当以静中悟得。心平如镜,虚怀若谷,体会的就是一个静字,或可曰‘一炷香’。天马行空,独往独来,无中生有,异想天开。或可曰‘三尺剑’,意境、才情和文思,或可曰‘五车书’,诗性品格与人文关怀。”心灵的笃定,令一切现象世界的本质得以清晰显现。他的画,古淡天真,容华静伫,那种平和与静谧之气,并不萧瑟、荒寒,也非孤寂或落寞,而是一种净化,过滤了万丈红尘,而将混沌归于清澈、流动归于沉稳、游离归于理性,虽冷犹热,无粘无滞。这背后一线绵延的精神脉络,串联起师者的教诲,串联起广袤的人文时空,以吾心应对天心,倾诉对万物之神的眷恋和礼赞。
(文/萌与柒柒)